曹洞、法眼、雲門等三宗的法源
──石頭希遷禪師
石頭希遷禪師,本與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同在六祖惠能大師座下,卻因緣際會於六祖捨壽之後,轉在青原座下得法,並獲得南嶽的勘驗,遂成為行思禪師的傳法者,他的禪法人稱「石頭宗」。石頭希遷是一位鍾靈毓秀的佛法文化重要傳承人物,承上起下正是後來曹洞、法眼、雲門等三宗的法源。
才智出眾擇善固執 曹溪出家羅浮受戒
石頭希遷生於唐武則天久視元年(700),俗姓陳,是廣東肇慶府高縣人,母親自懷胎後,便不喜食葷。希遷出生後,孩提時即溫和穩重,年歲稍長,才智出眾,以慎言篤行自許,平素不曾以不好的臉色忤人。然而,希遷也有擇善固執的一面,當時民風迷信,畏懼鬼神,鄉里居民往往殺牛拜祭,以祈能感得鬼神冥祐,希遷每聞此等情事,便前往開導,勸止宰殺,村民若不願聽從,甚至毀祠奪牛而歸。經年反覆,鄉民不能勝其理,又不能禁其行,久而久之,親族受其影響,往往亦多修清淨的善業。
希遷幼年即心向佛法,後聽聞六祖在曹溪大闡禪宗,座下學人踵至,便決意辭親直往,禮覲六祖。武則天先天元年(712),惠能大師從曹溪回故鄉新州修建國恩寺,希遷應是在此時拜會六祖並出家成為沙彌。
根據《祖堂集》記載:「六祖一見忻然,再三撫頂而謂之曰:『子當紹吾真法矣!』與之置饌,勸令出家,於是落髮離俗。」此是希遷與六祖的一段師徒因緣,惠能大師似也甚為看重這位剛入門的小沙彌,只可惜希遷尚未能在六祖座下得法,隔年惠能大師就捨壽了。
唐玄宗李隆基開元十六年(723),希遷在羅浮山受具足戒,曾略探律部,見得失紛然,乃曰:「自性清淨,謂之戒體。諸佛無作,何有生也?」自爾不拘小節,不尚文字,這對日後他方便不拘的禪風頗有影響。
回到曹溪後,有一天讀《肇論》,至「會萬物以成己者,其唯聖人乎?」遂拊几歎道:「聖人無己,靡所不己;法身無象,誰云自他?圓鑑靈照於其間,萬象體玄而自現;境智非一,孰云去來?至哉斯語也!」顯然此時對於「法身無相(象),自他不二」的境界已有所解悟。
六祖授記尋思去矣 眾角雖多一麟足矣
當初六祖示現將捨壽,希遷沙彌曾請示大師:「和尚百年之後,希遷應當依止何人繼續用功?」
六祖答:「尋思去!」於是,惠能大師捨世之後,希遷便日日於閑靜處靜坐尋思。
當時的首座法師見了,便問他:「師父已經入滅,你在此空坐是為了什麼?」希遷回答:「我是依著師父遺命,在此尋思。」
首座法師聽後,略一思索,不禁莞爾,向他說道:「你有師兄行思和尚,現今於吉州住持弘化,你的因緣在那裡。師父說得很清楚,是你自己迷惑了。」
希遷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六祖說的「尋思去」,不是要他靜坐冥想,而是叫他去尋求依止行思和尚為作安排。於是,希遷到六祖大師塔龕前禮辭之後,隨即前往廬陵青原山淨居寺參禮行思禪師。
希遷到寺,參謁行思禪師,據《祖堂集》記載兩人初見時的情形:
行思和尚問道:「子何方來?」希遷道:「曹溪。」
入門必定有此一問,然而希遷回答「曹溪」且不等閒,此在事相上固然確實無訛,在理上卻不能輕易放過。
於是,行思又問:「將得甚麼來?」(您帶著什麼過來啊?)
希遷道:「未到曹溪亦不失。」(我即使未到過曹溪,也沒有遺失什麼)
行思反問道:「若恁麼,用去曹溪作甚麼?」(既然不曾遺失,那您去曹溪作什麼?)
希遷道:「若不到曹溪,爭知不失?」(如果我未到過曹溪,怎麼會知道沒有遺失?)
於這幾句問答間,行思直探驪珠要知希遷在曹溪得個什麼?希遷則答個本來無失亦無得,這正是法界實相真心如來藏的體性。行思禪師了然,但仍須作進一步的勘驗,而希遷又不負所望答個「若不到曹溪,爭知不失?」,這與其師叔懷讓的「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」,頗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接著,希遷反問行思:「曹溪大師還識和尚否?」(曹溪的六祖大師還認得您嗎?)
和尚道:「汝今識吾否?」(如今您還認得我嗎?)希遷道:「識,又爭能識得?」(我認識的,但又怎麼才能認識?)
真實法離見聞覺知,家裡人相會,不是六根門頭中事。至此,行思和尚總算是確認希遷開悟明心,並給予印證和讚歎說:「眾角雖多,一麟足矣。」意思是像牛、羊之類,世間嶄露頭角的眾生雖多,但若能得到麒麟這樣頭角崢嶸的一位就夠了。
希遷並不得少為足,還想要在悟後起修的別相智上繼續挖寶,便又問:「和尚自離曹溪,甚麼時至此間?」(和尚自從離開曹溪,甚麼時候到這裡?)
行思道:「我卻知汝早晚離曹溪。」(我卻知道您何時離開曹溪)希遷道:「希遷不從曹溪來。」
前面希遷分明說「曹溪來」,此處卻說「希遷不從曹溪來」,這話看似矛盾,其實不然;希遷既蒙和尚印證其自參自悟,當然要表示願紹承法源之意。
所以,行思和尚道:「我亦知汝去處也。」(我也知道您的去處)
沒想到希遷卻道:「和尚幸是大人,莫造次。」意思是說:「和尚您幸是有道之人,說話不要這麼輕率」。一任表顯其初悟者「不為己甚」與「願意承擔」而不會輕易離開的豪氣。
南嶽勘驗懷讓默肯 青原垂足希遷接斧
希遷禪師在行思和尚座下,勤懇精進,智見日深。不久後,行思知道希遷因緣成熟,有一天將他找來,託付一封書信送到南嶽,交給同是六祖門下的懷讓禪師,並吩咐:「送完信後趕快回來,我這裡有把鈍斧頭,要留給你住山用!」
希遷知道和尚的慈悲用心,送信一事,用意在點撥勘驗,因此到達南嶽後,未呈交書信而直接問:「不慕諸聖、不重己靈時如何?」(既不傾慕聖賢,也不尊重自己的覺知靈性,應該怎麼辦啊?)
懷讓和尚說:「子問太高生,何不向下問?」(你問得太過高深了,為什麼不向下詢問呢?)
希遷回答:「寧可永劫沉淪,不慕諸聖解脫。」(我寧可生生世世地沈淪在六道輪迴中,也不欽慕聖人解脫的法門。)
懷讓一聽,知道希遷已徹,便不再答話,徑直回方丈室去了,大有「汝師行思,非干我事」之意,足見青原、南嶽兩位默契十足。回到青原山淨居寺,行思和尚見到他,問道:「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,書信有送到嗎?」
希遷回答:「信亦不通,書亦不達。」明明去來南嶽,故不呈書,卻盡說反話,而這個「信在書中,意在言外」的啞謎,行思當然會得。
於是,希遷接著又說:「先前和尚允諾要給我一把鈍斧頭,讓我住山用,現在就請領了!」
行思和尚垂下一足以示意,希遷便恭敬禮拜。告假後,遂辭和尚前往南嶽。話說行思垂足示意已是不言而答,惟這個垂足的坐姿在事相上亦有說詞:蓋此稱為「半跏思惟坐」,起初少見於印度,而後流行於中國南北朝時期,其意義是佛為菩薩時思惟眾生疾苦的造像。頗符應行思和尚屬意希遷禪師開山度眾之期許。
學人求法勤走江湖 三十六對道貫經法
李隆基天寶年初(742),希遷禪師開始建造衡山南寺,見寺東有石其狀如臺,遂「結庵其上杼載絕岳」,意思是在山巖石台上結廬而居,僅以索道之類的乘載工具在峰嶽之間高來高去,眾人景仰禪師的修行,便尊稱為「石頭和尚」,故後世多稱為「石頭希遷」。
當時希遷居於湖南,與師承南嶽懷讓、居於江西南康的馬祖道一禪師齊名,並稱「禪林雙璧」。希遷教化之修行僧被稱為「湖南海眾」,而接受道一教化者則稱為「江西雲衲」,兩類合稱「江湖僧」,簡稱「江湖」。天下學人為明究生死大事,不辭千里往返江西與湖南,世稱「走江湖」,當時禪林並有「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」之說。
石頭希遷這一系禪法,被稱為石頭宗。提出「觸目是道」的禪宗修行方法,禪風高峻且接機乾淨利索,決不拖泥帶水,為諸方尊宿所稱歎,可從他接人的機鋒語錄中略見一斑:
時門人道悟問:「曹溪意旨誰人得?」師曰:「會佛法人得。」
曰:「師還得否?」師曰:「不得。」
曰:「為甚麼不得?」師曰:「我不會佛法。」
像這一類的問答,多半會讓人弄得一頭霧水,不明就裡,實皆指陳離言自性的遠離六塵見聞覺知。
又有僧問:「如何是解脫?」師曰:「誰縛汝?」
問:「如何是淨土?」師曰:「誰垢汝?」
問:「如何是涅槃?」師曰:「誰將生死與汝?」
像這樣的反詰法,其內容實不出《六祖壇經》中的「三十六對法」,都是在直指般若空性的中道性,如六祖所述:「此三十六對法,若解用,即道貫一切經法,出入即離兩邊。」但看學人是否能於禪師言下直接體取解用爾。
竿木隨身逢場作戲 蒼天蒼天噓噓噓噓
另有一則有趣的公案,也很能彰顯石頭禪的峻切且圓滑。有一位初悟的鄧隱峰禪師,一日辭別馬祖大師。
馬祖問他:「去哪裡?」隱峰回答:「去石頭禪師那裡。」
馬祖說:「石頭路滑。」(意思為石頭禪師機鋒高峻,一定要小心)隱峰說:「竿木隨身,逢場作戲。」(我帶著錫杖隨身,我去了以後可以逢場作戲)
言下頗有倚恃,謂能見招拆招,自信滿滿。待隱峰到希遷禪師處,繞禪床一匝,振錫一下,問道:「是何宗旨?」(這是什麼宗旨?)
如此作略大似當年永嘉玄覺參謁六祖大師時的踞地獅子一吼,頗有架勢。
不料石頭希遷禪師卻哭道:「蒼天!蒼天!」
此時初證般若總相智,還在整理的隱峰禪師一時如黔驢技窮,無法應對,只好返回江西,將此說稟馬祖大師。
馬祖大師道:「你再去問一次,待他有答,你便噓兩聲。」
於是隱峰又至湖南訪希遷,依前所問:「是何宗旨?」
不料,石頭希遷竟立刻噓了兩聲,讓他一時語塞,只好又回到馬祖大師那裡,回稟此事。
馬祖聽了說道:「不是向你說過,石頭路滑嗎?」
這可不是兩位大師串通整人,也莫揣測希遷是在示現他心通等等,悟者智慧從自心流出,隻言片語直接就是當頭棒喝,令人無可思議。
老實一個陰騭全用 六度萬行積極入世
石頭希遷棲隱高巖,其實是一位悲愍眾生,積極入世的禪師,這可以從他當面回答懷讓「寧可永劫沉淪,不慕諸聖解脫。」便可覷窺。
有一次,弟子天皇道悟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希遷曰:「不得不知。」
道悟曰:「向上更有轉處也無?」希遷曰:「長空不礙白雲飛。」
一般而言,所謂「向上一路」或是「向上轉處」都是指學人希求證悟境界時的轉身處,於此,希遷的回答機鋒立見,當然有為道悟之處;然而希遷說的「長空不礙白雲飛」又何嘗不是以悟者的身分,表述自己的「轉處」?而自己的轉處卻反而是「向下迴向」──悟後起修在六度萬行中積極入世。
在南嶽弘法期間,希遷禪師除了日常接眾之外,還有一些文字著述,現存有《草菴歌》和《參同契》這兩篇都是詩歌體的偈頌,流傳至今。希遷的弟子有天皇道悟、潮州大顛、藥山惟儼等人,而後門下各有賢傑弟子,開創禪門曹洞、法眼、雲門等三宗。
希遷禪師最傳世的文字,並不是《草菴歌》和《參同契》,而是在民間里巷普傳的《無際大師心藥方》,其內容如下:
「凡欲齊家、治國、學道、修身,先須服我十味妙藥,方可成就。何名十味?好肚腸一條,慈悲心一片,溫柔半兩,道理三分,信行要緊,中直一塊,孝順十分,老實一個,陰騭全用,方便不拘多少。」
以方術郎中的語氣,詼諧俚俗的口吻,為眾生開立方劑,應病與藥。講的不像是佛法,卻像是同六祖大師《無相頌》一般的儒家孝悌忠信,為人處世的道理。這種「方便不拘」貼近世俗的教化方式,豈不正是「長空不礙白雲飛」、「寧可永劫沉淪,不慕諸聖解脫」的寫照嗎?
希遷晚年付法給藥山惟儼。唐德宗李适貞元六年(790)十二月二十五日希遷在南台寺坐化,世壽九十一,僧臘六十三,肉身不腐,以全身舍利供奉於楚寧寺,弟子為其於東嶺建塔。後僖宗李儇諡號無際大師,命塔名為「見相之塔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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