──著作證道歌的永嘉玄覺禪師
作者:正覺同修會-共修弟子
傳承六祖惠能法脈的弟子眾多,他們依止曹溪一段時間,得法後分枝散葉,各成一家,其中青原行思、南嶽懷讓,經數代傳衍,逐漸形成了禪宗五家七宗派的盛況。唯獨永嘉玄覺與其他法嗣不同,他原專修天台宗止觀,後來尋求六祖惠能大師印證,才稼接到禪宗法脈,得法後回到溫州,成為單傳的一支,並有悟後的著作,特別是證道歌普傳世間。
永嘉玄覺禪師(665∼713),字明道,俗姓戴,唐朝溫州永嘉人。是漢末貴冑的九代孫,家族渡江後成為永嘉人。史傳記述他“總角出家,齠年剃髮”,可見他幼少時便已出家受戒。入佛門後,本住溫州龍興寺,他的哥哥宣法師和兩位侄子,也同時出家,一門歸信,勤行道業。《宋高僧傳》描述他的修證:「定根確乎不移,疑樹忽焉自壞,都捐我相,不污客塵。」由此可見玄覺對於佛法早已心得決定,且其疑見、身見等都已斷除,也能常遠離六塵的諸染污相,在解脫道的實證上,已獲得初果須陀洹斷三縛結的功德受用。
後來,玄覺發現龍興寺旁別有勝境,就在巖壁下搭設一禪庵(即現在溫州市松台山下的妙果寺),離群索居,清修用功。玄覺遍覽三藏經典,尤其精通天台止觀圓妙法門,於四威儀中常冥坐禪觀,後來在研讀《維摩詰經》而發明心地。《祖堂集》曾讚歎玄覺此時的精修為「內外博通,食不耕鋤,衣不蠶口,平生功業,非人所測。」不穿著絲綢可以理解,而食不耕鋤則與當時禪門“農禪並重”的觀念與實務很不一樣。這是因為龍興寺本屬天台宗的道場,溫州地方在玄覺禪師往赴曹溪,請求六祖印證、接續法脈之前,也沒有叢林道場建立,或禪法弘傳的緣故。
得宿老指引前程
《祖堂集》則敘述玄覺曾一度安住在溫州開元寺,孝順母親,兼侍奉長姊。這使得全寺全城的人,都因此而毀謗他的僧德。等到母親下世,玄覺更和一般俗世人一樣,為母親披麻帶孝,依然不拋棄對姊姊的安養,因此就更為人所訕謗非議。有一天,姊弟倆在寺中遇見到一位年近六十,法號為神策的老禪師,三人說話間,老禪師見玄覺氣色異於常人,便勸玄覺說:「孝順母姊,自然是一件對的事,然而你雖明悟佛理,卻還未得到善知識的印證。此時南方正有大聖人出世,德號叫作惠能禪師,你可前往禮足為師,祈求印證。」玄覺得到寺主幫助,願代為照顧姊姊,遂前往曹溪參訪六祖惠能大師。
然而關於玄覺參訪六祖的緣由,《六祖壇經》所記稍有出入:玄覺值遇來訪的惠能弟子東陽玄策禪師,暢談法義相得甚歡;玄策發現玄覺的出語不凡,並皆暗合禪門諸祖的開示,於是便問:「仁者得法師誰?」玄覺回答:「我聽方等經論,各有師承;後於維摩經,悟佛心宗,未有證明者。」意謂自己於大乘第一義甚深法義多聞廣採,於閱讀《維摩詰經》時悟得真心,並未有得法上師,或善知識的印證。
須知大乘見道證得法界實相,親證第八識而明心,此事必須相當謹慎,除了自身肯認承擔之外,務須覓得已悟善知識為作勘驗印證,始為信實;若是於此顢頇籠統,錯會錯悟而自謂已證已得,非僅貽誤自家法身慧命,更可能未證謂證,犯下大妄語之惡業,不可不慎,所以玄策禪師了就提醒玄覺說:「威音王已前即得,威音王已後,無師自悟,盡是天然外道。」
威音王佛乃是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中最初成佛的一尊,釋迦世尊曾在《法華經》中開示,威音王佛成佛的時劫是「乃往古昔,過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」;在威音王佛前,沒有佛出世成佛,所以他常常被禪宗祖師稱呼是「本初佛」。因此,凡是在威音王佛之後某一段時間的成佛者,都是曾經受學於威音王佛座下。打從第一尊威音王佛成佛之後(以此同一佛號先後成佛者有兩萬億尊佛),假使有人自稱成佛了,或是開悟了,卻公開宣稱他過去世沒有隨學於任何一佛,那他一定是“天然外道”,根本不是佛。證悟祖師們乘願再來,也都有過去世的師承,或是世尊的授記;若待此世緣成熟再次悟入,仍然會得到佛菩薩示現為其證明,或是自會去尋求善知識的勘驗及印證。
聽了玄策法師這樣的說明之後,玄覺就當面祈請玄策禪師為他印證:「願仁者為我證據。」玄策卻說:「我言輕,曹溪有六祖大師,四方雲集,並是受法者;若去,則與偕行。」這不僅是玄策謙遜,更是因為他的得法上師六祖惠能,正是當時法主,住持正法,理當謹遵佛門倫理,接引玄覺禪師面見師尊請求印證才是。於是二人便同行,回曹溪寶林寺參禮六祖。
禪門傳承史錄上,多有尊重師承或住世法主,而不擅作為人印證之事;如石頭希遷禪師將悟未悟之際,他的師父青原行思命他前往南岳懷讓處逼拶;而懷讓勘驗希遷已悟,卻不作答話,徑直回方丈室去,待希遷返回行思和尚處進一步勘驗才為他印可。又如臨濟義玄禪師,在黃檗座下三度發問,三度遭打;後臨濟在大愚禪師處悟後,大愚卻說:「汝師黃檗,非干我事。」還是讓他回黃檗座下接受印證。凡此不率自言悟,不好為人師,這都是古德求法的謹慎與尊重處,這亦是迄今禪子當謹遵的規範。
比對《祖堂集》和《六祖壇經》中不同的記載,神策老宿與玄策禪師兩位,或為同一人,因誤記或者名號有所避忌而更改;然此似乎不是那麼急須釐清的,因為兩次訪談論道的內容,文字或許有不同的取捨,然可謂別其記述而同其理趣,皆不外說明開悟明心後,須尋求真正善知識為作印證的重要;也同樣表述了玄覺禪師參禮六祖惠能大師,最後獲得印證,而續接了禪門法脈的因緣。
曹溪梵唱傳法印心
於是,玄覺三十一歲時,隨玄策禪師回曹溪寶林寺,一路迆邐而行,往到始興縣曹溪山,恰遇惠能大師上堂,玄覺禪師一見到六祖大師,並不禮拜,卻在六祖大師身邊向右旋繞三匝,繞完以後,振錫而立。六祖大師見狀便說:「夫沙門者,具三千威儀,八萬細行;大德自何方而來,生大我慢?」玄覺回答:「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。」歷來解說者,都認為玄覺禪師說的「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!」是指這個時候不應該再拘小節,因為生死就在呼吸之間,無常很疾速!如果是這樣,那麼右繞三匝的時間,已經足以完成具儀禮拜,又何必再加上耍嘴皮弄舌頭,這豈不坐實了玄覺禪師果然「生大我慢」?
事實上,右繞三匝是所謂「繞佛禮」,玄覺見六祖惠能大師時,已經行禮而顯示無慢了,那麼,卻又為何不循常例禮拜相見?這是因為玄覺禪師到此,是以一個見道者尋求證悟的心態,而禪宗祖師經常說:「入門須辨主,當面分緇素」,“主”是要問當事人有沒有找到如來藏、有沒有找到這個真心。
這樣子就有辦法分別出是“緇”,還是“素”?“緇”的意思就是黑衣,代表外表顯現出家相的僧人;“素”則是白衣,就是現居士相的一般俗人。然而以禪門來講,緇跟素並不是從是否穿僧服表相來看是否「出家」;而是從大乘第一義的角度來看,是否於大乘法中見道?來判斷「真出家」與否?玄覺於研讀《維摩詰經》而發明心地,在自證上他可以自詡為“緇”者,因此甫見六祖惠能大師,他就必須以不同的威儀,展現自己的所悟,如果堂頭和尚不能夠一眼覷見他的大丈夫相,那麼就未必是他所要尋求印證的真善知識了。
六祖惠能知道玄覺此舉是以作家相見的機關,當然要進一步勘驗玄覺是否尚真妄不分,以相似般若矇瞞,於是就循句探底,順藤摸瓜,問道:「何不體取無生,了無速乎?」玄覺禪師也就不遑客套,回答:「體即無生,了本無速。」逕把惠能要他“體取”和“明了”的作為,直接打蛇隨棍上,就地轉化做所證的鋪陳:「體即無生」,是說如來藏真心的體性就是無生(本來無生亦永恆不滅);「了本無速」,是說明自己的證悟,不假漸修,不落次第,乃是一念相應頓悟而得。大師徵詢個“應然”、“當然”,玄覺答個“已然”、“實然”,到這個時節,惠能知道玄覺真的親證了,於是就說:「如是,如是!」當面給予印證。師徒間這樣的作略,彼此深能會心,但是凡俗罔測,當時現場大眾,無不愕然。於是,玄覺這才具威儀禮拜,禮謝惠能大師的勘驗印證,也禮謝大師的攝受,因而成了惠能大師座下的弟子,正法法脈的一支。
以天臺止觀入道禪法 次第分明
玄覺禪師退下後休息,不久後上來辭行,師徒間又有一番精彩的互動。
六祖說:「返太速乎?」
玄覺回:「本自非動,豈有速耶?」
六祖又說:「誰知非動?」
玄覺回:「仁者自生分別。」
六祖說:「汝甚得無生之意。」
玄覺回:「無生豈有意耶?」
六祖說:「無意誰當分別?」
玄覺回:「分別亦非意。」
一來一往間,俱是進一步辨明如來藏第八識,和意識心第六識之間不同的體性和功能,饒富法義辨證的理趣,和師弟之間的相肯與相契。最後,六祖惠能大師慈示:「善哉!少留一宿。」玄覺禪師就在曹溪寶林寺住了一宿,翌日才辭別下山回溫江,由於這個因緣,當時的人都稱之為“一宿覺”。
玄覺大師回到溫州之後,在那裡開法接眾,一時四方學人輻輳來歸,法席興盛,號真覺大師。著有《禪宗悟修圓旨》,由當時慶州刺史魏靜輯成十篇,名為《禪宗永嘉集》。因大師本學天台止觀,所以永嘉禪法的特色,就在於以“止觀”的理路,來說明禪宗的修悟方法,由淺入深,理路清晰。《永嘉集》內實禪宗心法而外形天台理論架構,於教理、行果、願行各方面,都有非常理論性、層次性說明,是從禪宗立場掌握佛法本質的理想教材。尤其禪觀操作次第清晰而直接,適合初學及各根機者作為入手方法。
證道歌鏗鏘優美 普世流傳
此外,玄覺大師著有《證道歌》一首,凡63節,1876個字,是大師抒發自己證道後的心境與見地,言簡而意賅,見地融徹,再配合詩歌的體裁、優美的文字和鏗鏘的音韻,讀起來琅琅上口,讓人不忍釋手;無論初學或久修的佛弟子,這首《證道歌》都是修行用功的絕佳指南和助伴。
這首詩歌開宗明義便唱道:「君不見,絕學無為閒道人,不除妄想不求真……」直接揭櫫那個本來就在的第八識如來藏,祂是本來就離見聞覺知而絕念無學、無作無為的悠閑道人,祂既不勤求斷除妄想,也不企求能證得真實理。淺妄之六識論學人無知,往往錯會,認為學人只要空乏其心,百物不思,也不尋求實證,整日裡作個無事人便是,如牛頭法融見四祖後錯會了一般,真是誤會大了。
唐玄宗李隆基先天二年(713),永嘉玄覺禪師怡然端坐入定,安詳捨壽,敕諡“無相大師”。後來《證道歌》在五代十國時期,飄洋過海,流傳到了朝鮮、日本、印度等國家;1907年英國人斯坦因,在敦煌藏經洞掠走的大批古代經卷中,就有《證道歌》的抄本。永嘉大師捨壽1300多年了,《證道歌》迄今為止共有100多個版本,在全世界流傳非常廣,至今仍有著深遠的影響。
自從識得曹溪路 了知生死不相關
永嘉玄覺大師早年出家修學天台止觀,深有造詣而著作《永嘉禪宗集》,而止觀只是修禪定的方法論,玄覺大師在《證道歌》中曾自言:「自從識得曹溪路,了知生死不相關。」可見他證道以及悟後依止修持弘法的路子,還是禪宗大乘佛菩提道正法。《證道歌》傳到印度之後,被譽為《東土大乘經》,這在中國佛教史上,可謂空前絕後的美譽。按照佛教的常規,只有佛所宣說法才能稱為經,諸祖師大德所造只能稱為論,而《證道歌》卻在釋迦牟尼佛的故鄉,被印度人尊奉為《東土大乘經》,這確實是自菩提達摩東來傳法,致使佛法中國化之後,還不到200年的一次亮麗的文化回饋。
在《永嘉集》序言中,刺史魏靜讚歎玄覺大師:「霜松潔操,水月虛襟;布衣蔬食,忘身為法。」可知師一生行持教化,能夠作為千秋典範,是學人師法之榜樣,至今讓人仰瞻孺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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