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珠慧海禪師──身影、睿智,猶如「深潭月影,任意撮摩」的禪師
自識本心 不由知覺
大珠慧海禪師,生卒年不詳,俗姓朱,唐代建州(今福建建甌)人,從越州(今浙江紹興)大雲寺道智和尚出家授業。修學經教有所體悟,遊學諸善知識,後至江西初參馬祖。
馬祖問:「從何處來。」
慧海回答:「越州大雲寺來。」
馬祖又問:「來此擬須何事?」
答:「來求佛法。」
馬祖卻說:「自家寶藏不顧,拋家散走作什麼?我這裡一物也無,求什麼佛法!」
慧海遂禮拜問曰:「阿那個是慧海自家寶藏?」
馬祖說:「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。一切具足更無欠少,使用自在,何假向外求覓?」師於言下自識本心,不由知覺,踴躍禮謝。
由「自識本心,不由知覺」這幾個字,即可以知道,慧海的悟道,不是由知見的累積,也不是由意識心的分別見取,而是由「一念相應慧」,當下確認並承擔了原本已經找到的本心;更因他雖先有所體悟卻無慢,所以當馬祖說他「拋家散走,不顧自家寶藏」時,他不以為惱,反而謙身禮拜,至心求法,才能在善知識點撥下,確認自家寶藏。
越州大珠 自在無遮
慧海悟道後,在馬祖座下師事六載,後因道智和尚年老多病,慧海遂遽歸越州奉養,並且低調的「晦跡藏用,外示癡訥」,淡薄自處不以悟者的身分返回本山而有所僭越,這種報恩奉孝並尊重佛門倫理的表現,令人景仰與讚歎。在此期間,慧海自撰《頓悟入道要門論》一卷,將自身的般若見地,禪悟心得,旁徵博引諸經論而加以發揮闡述,留予後學令不再茫然於歧路。
慧海當初離開馬祖時,是為要照顧授業師道智和尚,不遑他想,如果此時貿然接眾,既不符初衷,亦未曾請示傳法師馬祖禪師。然而門人求法問道,卻不蒙獲允,學者久而殷渴,遂有一位名叫玄晏的同門師侄將《頓悟入道要門論》竊出,跑到江西徑呈馬祖,或想要藉此顯揚慧海的名聲,並請馬祖周全其事。
馬祖閱覽後大為讚賞,告眾說:「越州有大珠,圓明光透自在,無遮障處也。」馬祖的一句讚歎,無疑肯定了慧海的智慧,亦令天下學人周知。正因為馬祖的讚歎,時人號為「大珠和尚」而不以通常演法的地名,或住持的山頭名置在法號「慧海」前面。
從此,學人便迭相推識結契,前來越州尋訪依附。慧海仍一本淡薄自甘,每對眾說:「禪客!我不會禪,並無一法可示於人,不勞久立,且自歇去。」直接予以推拒。然而學侶漸多,日夜叩激,再三再四,至事不得已,才隨問隨答,其辯無礙。期間問答,後人編有《諸方門人參問語錄》一卷,永傳後世。
清潭對面 非佛而誰
出世度眾的大珠禪師,宗通說亦通,辯才無礙,常大量徵引經典,並且都與論證契合無間,此皆禪師博學深慧,自胸襟流出而融會貫攝也。據 《諸方門人參問語錄》上載一則有名公案,大珠禪師以金剛經句度化金剛座主。
時有法師數人來謁曰:「擬伸一問,師還對否?」大珠曰:「深潭月影,任意撮摩。」
問:「如何是佛?」 大珠曰:「清潭對面,非佛而誰?」
如詩美句,如謎雅言,大眾聽聞,知道這答案意指現觀境界,而不是覺知心,然而實相空性心何在?悉皆茫然不曉。
過了許久,該僧人又問:「師說何法度人?」
大珠回答:「貧道未曾有一法度人。」
僧人就說:「禪師家渾如此。」誤認這是大珠在跟他打迷糊仗的敷衍說詞。
大珠卻問:「大德說何法度人?」回答說:「講金剛般若經。」
大珠問:「講幾座來?」 答說:「二十餘座。」
大珠知道是講金剛經的座主時,有意為他,便設套故問:「此經是阿誰說?」
這位法師猶故不知,誤以為大珠笑他無知,便拉高嗓門說:
「禪師相弄!豈不知是佛說耶?」
這一下套個正著,於是,大珠以《金剛經》中法句反詰:「『若言如來有所說法,則為謗佛,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。』若言此經不是佛說,則是謗經。請大德說看?」
法師至此,瞠目結舌,無言以對。
大珠禪師過了一會兒又依《金剛經》問他:「經云:『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』大德且道,阿那個是如來?」
法師說:「某甲到此卻迷去。」大珠毫不客氣,直接點破:「從來未悟,說什麼卻迷!」
法師不得已,只好請法:「請禪師為說。」
大珠且湣且責說:「大德講二十餘座經,卻未識如來。」
所謂「佛法從恭敬中求」,拆除慢幢,放棄見取,虛心受教,才是得佛法正知見的開始。於是法師禮拜大珠禪師,稱:「願垂開示」。
大珠就問法師:「如來者是諸法如義,何得忘卻?」 法師說:「是!是諸法如義。」
大珠又開始張網套話:「大德!是亦未是?」 法師說:「經文分明,那得未是?」
大珠就問:「大德如否?」法師說:「如!」
大珠又問:「木石如否?」法師說:「如!」
大珠再問:「大德如同木石如否?」 法師說:「無二。」
大珠猛一收網,更問:「大德與木石何別?」 法師至此便又不能作答。
過了許久,法師換個話題問:「如何得大涅槃?」 大珠回答:「不造生死業。」
法師回答說:「如何是生死業?」
大珠開示:「求大涅槃是生死業,捨垢取淨是生死業,有得有證是生死業,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。」
此謂凡與覺知心相應之法,皆是生死業;覺知心若不死滅,永遠不與涅槃相應;而證無餘涅槃是解脫道,證大涅槃是佛菩提道,二者同中有異,異中有同。
法師不解,便又問說:「云何即得解脫?」
大珠說:「本自無縛,不用求解;直用直行,是無等等。」
法師似懂非懂,只得讚歎道:「如禪師和尚者實謂稀有!」禮拜道謝而去。
如此以金剛經句反詰金剛座主,以般若智慧激發般若學人,正顯示出大珠禪師說法度人胸有成竹,當機應緣手法靈活。
點撥攝伏 實不可測
大珠禪師弘法期間,佛門其他各宗派亦多有來參訪或論辯者,禪師皆能以廣博的經論義理,及獨到的慧見,一一點撥或攝伏。有不少知名公案留存於世,在種種隨機答問中,泉湧的智慧,雋永的言語比比皆是。
有律師法明不能心服,對大珠禪師說:「禪師家多落空。」
大珠禪師說:「卻是座主家多落空。」 法明大驚問說:「何得落空?」
大珠說:「經論是紙墨文字,紙墨文字者俱空;設於聲上建立名句等法,無非是空。座主執滯教體,豈不落空?」
法明無言以對,反問:「禪師落空否?」 大珠說:「不落空。」
法明問:「何卻不落空?」大珠說:「文字等皆從智慧而生,大用現前,那得落空?」
另有維摩座主問:「經云:『彼外道六師等,是汝之師。因其出家,汝師所墮,汝亦隨墮,其施汝者,不名福田;供養汝者,墮三惡道。謗於佛,毀於法,不入眾數,終不得滅度。汝若如是,乃可取食。』今請禪師,明為解說。」
大珠即答:「迷循六根,號為六師;心外求佛,名為外道。有物可施,不名福田;生心受供,墮三惡道。汝若能謗於佛者,是不著佛求;毀於法者,是不著法求;不入眾數者,是不著僧求;終不得滅度者,是智用現前。若有如是解者,便得法喜禪悅之食。」像這樣不依文解義而能隨疑解惑,應縛釋結,正是大珠禪師大用現前,不落空處。
有三藏法師問:「真如有變易否?」大珠回答:「有變易。」
三藏卻說:「禪師錯也!」大珠就反問三藏:「有真如否?」三藏說:「有。」
大珠就說:「若無變易,決定是凡僧也。豈不聞善知識者,能回三毒為三聚淨戒,回六識為六神通,回煩惱作菩提,回無明為大智。真如若無變易,三藏真是自然外道也。」
三藏就起疑問道:「若爾者,真如即有變易。」
大珠說:「若執真如有變易,亦是外道。」
三藏不解,問:「禪師適來說真如有變易,如今又道不變易,如何即是的當?」
大珠說:「若了了見性者,如摩尼珠現色,說變亦得說不變亦得;若不見性人,聞說真如變便作變解,聞說不變便作不變解。」
三藏無話可說,只好讚歎:「故知南宗(即意謂禪宗)實不可測。」
時人參訪學不輟,日夜叩激,大珠禪師時則為人撥雲指月,有時應答舌辯諸方,總為說法度眾而忘其身。
遂有源律師來問:「和尚修道還用功否?」大珠說:「用功。」
問:「如何用功?」 大珠說:「饑來吃飯,困來即眠。」
律師以為稀鬆,便說:「一切人總如是,同師用功否?」
大珠說:「不同」。問:「何故不同?」
大珠說:「他吃飯時不肯吃飯,百種須索;睡時不肯睡,千般計校,所以不同也。」律師于此有省,終於杜口。
「無情是佛」 破斥邪見
由於《華嚴經》上有「情與無情,同圓種智」這樣的經句,古今多有于此依文解義,妄生錯悟知見之師僧,誤以為無情亦能圓證種智而成佛,更以此邪知見而誤導眾生,大肆宣說花草樹木、泥巴土塊都能成佛去也;真是妄想成癡,滿口胡言。
如此邪見亟應破斥,是故,當有講華嚴座主問道:
「禪師信無情是佛否?」
大珠禪師直截了當地說:「不信!若無情是佛者,活人應不如死人,死驢死狗亦應勝於活人。經云:『佛身者即法身也,從戒定慧生,從三明六通生,從一切善法生。』若說無情是佛者,大德如今便死,應作佛去。」
這個斬釘截鐵的答案,無疑是給予那些落入邪見妄想的邪師,一記當頭棒喝。
大珠答問中,曾有「黃華若是般若,般若即同無情;翠竹若是法身,法身即同草木。如人吃筍應總吃法身也,如此之言寧堪齒錄?」的言說。有一位講華嚴的志座主,於此有疑,便追問:「何故不許『青青翠竹盡是法身,鬱鬱黃華無非般若』?」
大珠回答:「法身無象,應翠竹以成形;般若無知,對黃華而顯相。非彼黃華翠竹而有般若法身也。故經云:『佛真法身,猶若虛空,應物現形,如水中月。』黃華若是般若,般若即同無情;翠竹若是法身,翠竹還能應用?座主會麼?」
大珠禪師解說的,是真心如來藏第八識,觸外六塵而變現內相分的道理,不能將此六塵緣影作自心相來看。志座主知見不足,故回答:「不了此意。」
大珠說:「若見性人,道是亦得,道不是亦得,隨用而說,不滯是非;若不見性人,說翠竹著翠竹,說黃華著黃華,說法身滯法身,說般若不識般若,所以皆成諍論。」
志座主於此明瞭,禮謝而去。
又有學人一口氣長串提問:「太虛能生靈智否?真心緣於善惡否?貪欲人是道否?執是執非人向後心通否?觸境生心人有定否?住寂寞人有慧否?懷傲物人有我否?執空執有人有智否?尋文取證人、苦行求佛人、離心求佛人、執心是佛人,此智稱道否?請禪師一一為說。」
大珠則一一回答:「太虛不生靈智,真心不緣善惡,嗜欲深者機淺,是非交爭者未通,觸境生心者少定,寂寞忘機者慧沈,傲物高心者我壯,執空執有者皆愚,尋文取證者益滯,苦行求佛者俱迷,離心求佛者外道,執心是佛者為魔。」
能像這樣循文逐句,隨問而答,無不征事而應理,隨疑而解惑,則何止字字珠璣,實乃句句妙義。然而學人一時間尚迷於外相,迄未回心內求,因此學人說:「若如是,應畢竟無所有?」
大珠見機緣成熟,就順手點撥了一下:「畢竟是大德,不是畢竟無所有。」學人恍然大悟,踴躍禮謝而去。
深潭月影 任意撮摩
唐朝禪宗馬祖道一禪師門下龍象輩出,除了「洪州三大士」之外,大珠慧海禪師在當時的聲譽和影響,並不亞於他們。大珠慧海繼永嘉玄覺之後在江浙地區弘揚禪法,也和玄覺禪師撰述《永嘉證道歌》一樣,撰述了等同于禪悟修證指南的《頓悟入道要門論》和《諸方門人參問語錄》傳世。該著述對禪門宗旨、般若正知見以及禪悟入手方便等的理論闡發,不僅在馬祖門下無出其右者,更是禪宗五家分門定居前,少數較完整的傳世文獻,因此,在《祖堂集》和《傳燈錄》中,都把他列在馬祖眾弟子中的第一位。
後世學人在摩讀《頓悟入道要門論》、《諸方門人參問語錄》等書時,彷佛仍見大珠慧海身影、睿智,猶如「深潭月影,任意撮摩」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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